第二章_故城雪重之荆棘满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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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
  “看你应该也是没找到什么称心的活儿”,那人说,“老毛子的钱给的是不多,但你想,这总比咱们自己去闯关东要强得多。”

  “那边到底啥样儿?”

  “啥样儿,不就是冬天冷点儿”,那人笑笑,“但是只要到了那儿,活路肯定比这边多。”

  林省身低头想了一会儿,再抬头,那人已经往登记的地方去了。外国人似乎嫌他太瘦了,谁知他叽里咕噜的说了两句谁也听不懂的话,那些外国人居然就让他登记了。

  林省身回头找到两个儿子,父子三人背着包袱又挤回登记的地方,按了手印儿,领了几张他们从来没见过的纸币。

  “爹,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?”大儿子林鸿鸣问。

  “去关东。”

  “去那儿干啥?我听说那边冷得都能冻死人。”

  “别听别人瞎说”,林省身说,“冻死也比饿死强。”

  小儿子林鸿文倒是没说话,只是盯着告示看了好一会儿。林省身朝四周望了望,最终又找到了那个黑瘦黑瘦的身影,便跟了过去,“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?”

  “赵顺,你呢?”那人说着打量了一下林省身的两个儿子。

  “我叫林省身,这是我大儿子,叫林鸿鸣,这是小儿子,叫林鸿文。”

  “幸会幸会”,赵顺看了看三人背上的包袱,心说这爷仨儿名起的不俗,可看这打扮,又不像是有学问的,相貌堂堂却一身破烂,也真是奇怪。

  招工持续了几日,这段时间里林省身父子依然在杂市儿里搬运货物。杂市儿的人越来越多,都是奔着招工来的。也真让赵顺说着了,这帮人好多也不图别的,就是在关内过不下去了想去闯关东。

  赵顺在杂市儿也混得风生水起,他本就会说几句俄语,这两天又跟招工的两个俄罗斯人混了个脸熟,帮着忙里忙外,来找活儿干的都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的存在。这人也确实有点能耐,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活了,甭管是哪儿来的,以前干嘛的,他都能跟人侃上半天。

  招工结束的第二天,林省身他们就动身上路了。走的时候林省身不动声色的跟在了赵顺的身后,他想这人能靠一张嘴把这么多人摆平,也是有些本事的,况且在杂市儿这几天也只见他帮人,倒没见他坑谁,可知这人的心肠不坏。关东那地方人生地不熟,跟着这样一个人,总不至于太吃亏。

 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,刚开始精神头还都挺足,有的还扯开嗓子唱上两句,荒腔走板的给林鸿鸣听得直乐。队伍里有人问赵顺,“关东那么大,咱到底是要去哪儿啊?”

  赵顺压低声音说,“老毛子说了,咱们要去的地方是哈尔滨。”

  “哈尔滨?”那人想了半天,“在哪儿啊,听都没听过啊?”

  “在松花江边上”,赵顺说,“我也没去过,只听说是个小地方,都是些村子屯子。”

  “这老毛子怎么想的”,那人挠了挠头发,“修铁路找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修。”

  “你管他怎么想”,赵顺说,“他们又不傻,还能让自己赔了?”

  “说的也是哈”,那人看了看队伍前面那几个俄罗斯人,“这老毛子一个个都精着呢。”

  赵顺瞄了眼身后的林省身,脚步慢了下来,和他们爷仨儿并排走着。林省身转头看他,“有事儿?”

  赵顺思量了一下开口说,“我听你们爷仨儿这名起得像读书人,怎么就……”

  “祖上有人做过官”,林省身说,“不过到了我这儿,也就能识得几个字了,这俩小子倒是念过几年私塾,让你见笑了。”

  “这有什么见笑的”,赵顺说,“这年头,能吃饱不饿死就不错了。”

  “我那天听见你会说老毛子的话?”林省身说,“难不成以前家里也有做官的?”

  赵顺笑笑摆摆手,“没有,老毛子在西伯利亚修铁路,人不够招工,我爹带着我就去了。那边天寒地冻,没几年,我爹就病死了,再后来我和几个人偷偷跑了回来。”

  林省身皱着眉头,他们爷仨儿去东北是没有办法,而这赵顺明知道这一趟凶险非常,怎么还要往火坑里跳?

  “你想问我为什么去找死?”赵顺笑笑,“这趟不是找死,是找活。”

  “赵叔,关东那边真的能冻死人吗?”林鸿鸣凑过来问。

  “能啊”,赵顺笑着说,“一到三九天,街上都是冻掉的胳膊腿儿。”

  林鸿鸣吓得目瞪口呆,林省身拍了拍他脑袋,“傻小子,逗你玩呢。”

  “我说呢”,林鸿鸣往林省身那边靠了靠,“哪能那么冷呢?”

  赵顺微微眯着眼睛端详着林省身的两个儿子,大儿子跟林省身一样,浓眉大眼,又高又壮,不过和他爹比起来,他的话实在是太多了。倒是那小儿子,也不知道随谁,眼睛也不小,可眼尾却细而略弯,身子骨有些单薄,跟林省身一样沉默寡言。

  “冷不冷的,得看和哪儿比,和老毛子的西伯利亚比,关东倒也不算冷了”,赵顺紧了紧身上的破布衫,虽然从那儿逃回来好几年了,但一想起来,即便是在夏天,也忍不住地打冷颤。

  走了两三天之后,队伍里便很少有人说话了。天气炎热,汗顺着脖子往下淌,每天除了睡觉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,吃得又不好,饶是林鸿鸣这样十八九岁体格健壮的大小伙子都开始打蔫儿了,其余人更是扛不住。时不时的就有人晕过去了,一开始还有人去扶,被队伍中的俄罗斯人看见了,二话没说就给了一枪托。

  后来那人到底没有扛住,被扔在了路上,这样的事有了第一桩,就会有第二桩、第三桩,谁也不知道那些被遗弃在路边的人最后到底是死是活。林省身担忧的看着小儿子,林鸿文的的身体比较单薄,不知道能不能挨到哈尔滨。

  “爹,我没事”,林鸿文咧开快没有血色的嘴唇笑笑,“再过两天走到黄河口就好了。”

  这天正午,林省身正走着,忽然后面一个人咕咚倒在了他背上。林省身没敢动,旁边两个人下意识的架住晕倒那人,心惊胆战的看着队伍前面俄罗斯人的背影,不知道如何是好。赵顺回身看了一眼,示意他们别出声,自己扯了块破布,用水浇湿后拍在晕倒那人的额头上。

  “兜里还有盐巴没有”,赵顺小声地说,“给他灌点盐水。”

  “被老毛子看见了咋办”,扶着他的人叫刘林,虽生得浓眉大眼,胆子却不大,这时更是有点慌神,“被发现了,咱们也得挨揍。”

  “看见再说”,赵顺按着那人额头上的破布,“还能眼睁睁看他死啊。”

  那人也争气,被架着走了一会儿,灌了些盐水就醒了,看了两眼赵顺,没有说话。

  架着他的人都看不过去了,“多亏了他啊,不然你就被扔路边啦,还不赶快谢谢人家。”

  赵顺是知道这个人的,此人叫杜心竹,念过几年书,好像还中过秀才,颇瞧不起他们这些卖力气的。

  杜心竹思量了半天才开口道了谢,赵顺挥挥手,嘴上没说什么,心里却觉得这人跟娘们似的。

  这边杜心竹算是活过来了,赵顺瞄了瞄前面的俄罗斯人,似乎也没察觉什么,目光往回一扫,落在林鸿文的身上,心说不妙,那小子脸上都快没血色儿了。

  赵顺拿起杜心竹没喝完的盐水,不声不响地走到林鸿文身边,塞进他手里,“赶快喝了。”

  林鸿文感激地看了他一眼,仰脖把水全喝了。赵顺看着林鸿文惨白的一张脸说,“再忍忍,就快到黄河口了。”

  林鸿文点点头,赵顺拍拍他的肩膀说,“好孩子”,可心里却感叹,这样的身板儿,怕是到了哈尔滨,也活不了多长时间。

  一行人走了七八天,终于到了黄河口。港口熙熙攘攘,都是准备坐船去关东的。林省身他们被两个俄罗斯人领着上了一艘船,船虽然挺大,但架不住人多,怎么都装不下。余下的人被领上了另一条船,赵顺四下看了一圈儿说,“一会儿没事儿别瞎晃悠,能不动地方就不动地方。”

  “怎么?”林省身问。

  “这船装得人太多了”,赵顺说,“整不好就得翻。”

  “不能吧,赵叔,这么大的船”,林鸿鸣说。

  “你看看,这人挤人人挨人的”,赵顺说,“小心点好。”

  说完看了眼林鸿文,心说这小子还真扛到上船了,也不知道是福是祸。赵顺想了想,把之前偷藏的半个馒头掏了出来,一边递给林鸿文,一边看着林省身和林鸿鸣说,“他这身板可不如你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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